维持世道,挽回人心,这是佛教的宗旨。近世人心,如狂流归海,愈趋愈下,直至今日,衣食住行更是无时不向奢侈路上迈进。有人说,这是潮流进化,人民幸福。佛教认为,如是进化,贪欲增胜,非但不是令人民增幸福,乃是驱人民入苦海。佛教不随此贪流入海,而教人返流归源,要在人欲横流中作砥柱。
但在民国时期,便有人认为佛教是人欲横流中的障碍物,并鄙视穿方袍圆领的僧人。又有青年佛子要求改制僧装,只留下袈裟,而要废除僧人日常所穿的“大领衣”。为此,虚云老和尚曾据理力争,最终保住了“这一领大衣”。
老和尚说:“梵语袈裟,华言坏色,有五衣、七衣、大衣三种,并一里衣和下裙。印度用三衣裙就是我们此土的衣裤。此衣裙随身,睡以为被,死亦不离。佛说法在印度,气候暖,中国气候冷,所以内穿俗服,不准彩色,将俗衣染成坏色。如做佛事外搭袈裟,袈裟便不常着,看为尊敬了。宋、金、元朝代把汉衣改了,僧人至今未改,汉衣成了僧衣,故说这个大领衣就是坏色衣。若说划清界限,就不要改,若将大领衣改了,则僧俗不分了,就是僧俗界线分不开。”
为什么虚云老和尚要拼命保留这一领沿袭汉服特色的大衣?为什么在僧人的服饰上保持祖制是如此重要?守培法师在《僧服是无价宝》一文中详细阐述了“圆领方袍”之僧服无上珍贵的意义:
“考方袍圆领,是中国汉时的古装,僧人初来中国即服此装,至今二千年来不随潮流变更。其中虽经过元朝、清朝,最大的潮流变化,以举国人民冠服皆变,独有僧服不变,如砥柱中流,不随流转。
“即今民国以来,男女的衣冠,朝更夕变,而我等僧服仍然如故。这不变的圆领,是二千年前的古物,如此长远不变的稀奇少有,故我谓之无价宝。又我非宝此圆领方袍也。以此衣之不变者,非衣不变,乃因我利人之心不变而服亦不变也。
“僧人心理不随横流迁变(利人的宗旨,不变为自利),能为洪涛倒峡中作砥柱。然虽世人不识此无言之至教,而认为横流中之障碍物,而我终不随人欲变。我不变之方针,要砥柱天下人的贪污心,我终不为贪污而变更其心,犹如夏日,虽为众人之所嫌,而日终不因人嫌变热而为凉,一任他人说不识时务,执迷不悟。而我只知佛教宗旨在挽回人的贪心,不随人贪而贪,是化导众生,不被众生化。若佛教随流被众生化者,不为识者之所鄙视,不为龙天之所消灭,更待何时乎?
“今日之僧徒,因穿了这件圆领方袍的僧服,不能走入政府与人争权,不能走入社会与人夺利,乃至自己所住之寺庙,亦不能自主,还要听他人来支配。青年僧徒,不能忍受这样的鄙视及欺侮,所以要脱去这件障碍物的方袍。以为这件方袍脱去,等于俗人,非但自己住处可以自主,纵有万亿的家财,他人亦不敢垂涎。且又能争人之权,夺人之利,能欺侮弱小的老百姓。
“如是思想,这件方袍真成了大障碍物了。再则,世人亦希望僧徒脱去方袍,不做消耗分子,同来争,同来夺,要学日本明治维新,改革僧制,娶妻食肉,听其为所欲为。请观今日之明治,国破家亡,身不自主,虽非专为破坏佛教之所致,亦不外于此也。
“我悲世人不知佛教的来因。何以故?吾佛出世说法者,欲治世人之贪欲心也。佛教如药,欲心为病,挽回人心,所以名宗教焉。今世之人,责药不与病同意,欲药病倒治。呜呼!药即同病,只能增病,何能治病耶?只能名病,何能名药耶?
“须知:僧人不入政府与人争权者,为欲节制世人争权之心也。僧人不入社会与人夺利者,为欲节制世人夺利之心也。不然,权与利,人皆好之,僧何独恶之也?假若僧人同入政府与人争权,同入社会与人夺利,更有何人能挽回世人权利之心乎?权利无节制,任性贪取,则大奸大恶,日日渐增。可怜世人,只顾眼前权利,不知脚下坑阱,快乐一时,凄凉万古。是故吾佛视世间之权,犹如猛虎;视世间之利,犹如毒蛇,举世之人皆不能免此毒害,唯佛一人能避免之。
“我等僧徒,因披了这一领方袍,禁止我不到政府与人争权,禁止我不到社会与人夺利,免堕与万劫不拔之深坑。虽然受了他人一时鄙视与欺侮,却增了我无限慈心和忍力。假若我不披此圆领方袍,而欲不随潮流变化,不殉身心于权利,万万不能矣!是以我谓这领方袍是无价宝,于我有莫大的恩惠,我愿百千万劫不离此圆领方袍。”
所以,这一领无价的僧服不仅是僧人身份的象征,也是佛法无言的宣说,是出家人志求大道、化导流俗、挽回人心的慈悲誓言。愈是人心不古的时代,传统的可贵便愈加凸显。今日佛子,尤当比任何时代都更加爱护这一领无价的至宝,维护不变的利人之心,继先圣而作人欲横流中屹立不倒的砥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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