慧能,生于公元638年(唐太宗贞观十二年),圆寂于公元731年(唐玄宗先于十九年)。他俗姓卢,出身破落官僚家庭,家境比较贫苦,曾以卖柴为生。后来投靠寺院,为行者,在寺院从事打柴、推磨等劳动。由于他对佛教义理很有领悟,得到了禅宗第五祖弘忍的赏识,传给他衣钵,后来成了禅宗第六祖。慧能所创造的禅宗是中国佛教史上的一大改革。它不追求烦琐的宗教仪式,不讲累世修行和布施财物,不主张念经拜佛,不研究经典,甚至不讲坐禅,主张专靠精神的领悟把握佛教义理,总之,提倡“顿悟”。本文首先从慧能思想形成之背景来探讨《坛经》与《维摩诘经》的相关性。
据《坛经》,慧能生涯可分为三期:一是出家之前;二是从弘忍门下到隐居生活;三是从受戒到圆寂。其中二是慧能大乘顿悟不二法门思想形成时期,三是他宣扬“大乘顿悟不二法门”思想时期。
慧能在弘忍会上住了8个月,在《坛经·三》中记载:慧能于碓房,踏碓八个余月。
但是,他离开弘忍后,16年(或者5年)时间在哪儿隐居生活,各家说法不同。例如,王维撰《六祖能禅师碑铭》说:禅师逐怀宝迷邦,销声异域,众生为净土,杂居止于编人;世事是度门,混农商于劳侣。如此积十六载。
又,柳宗元撰《赐谥大鉴禅师碑》说:(慧能)遁隐南海上,人无闻名。又十六年,度其可行。
又,大乘寺本《韶州曹溪山六祖师坛经》记载:某甲后至曹溪,被恶人寻逐,乃于四会县避难。
经逾五年,常在猎中。虽在猎中,常与猎人说法。
据敦煌本《坛经》,慧能讲法的时候,引用过两部经典经文,是《维摩诘经》和《菩萨戒经》。他不懂文字,只能凭听经文来理解道理,在《坛经·八、四二》中记载:(慧能)为不识字,请一人读,慧能闻已,即识大意。……吾一生已来,不识文字,汝将《法华经》来,对吾读一遍,吾闻即知。法达取经到,对大师读一遍,六祖闻已,即识佛意,便与法达说《法华经》。
而且他明心开慧,都是听到别人诵经或讲话而得到的。在《坛经》记载:忽见一客读《金刚经》,慧能一闻,心明便悟。……五祖夜至三更,唤慧能堂内,说《金刚经》。慧能一闻,言下便悟。
这就是说,慧能觉悟得法、接人讲话时引用过的经文,是从听别人诵经和讲话而得到的。那么,慧能在哪听到佛法呢?笔者认为,有两个时期,慧能听到佛法。一是,在弘忍门下修习过程中;二是,在隐居生活中。
慧能在弘忍会上8个月修行,只在碓房天天劳动,可能没有机会与别人学习佛经,而且没离开过后院,在《坛经·八》慧能说:我此踏碓八个余月,未至堂前。
但是,他在后院,听到别人诵经的可能性很大。因为,他住的地方是刚入门修行而还没受戒(沙弥戒或比丘戒)的人,即行者们的住处。他们的主要功课之一是诵经,特别沙弥阶段的人着重于诵经来修行,因此他们基本上整天诵来诵去。这样环境,肯定给不识文字的慧能提醒了很多佛教教理,所以,他作呈心偈而觉悟受法的机会,是从一位沙弥诵经(即神秀的呈心偈)而得到的。在《坛经·八》记载:
有一童,于碓房边过,唱颂此偈。慧能一闻,知未见性,即识大意。能问童子言:“适来诵者是何偈?”童子答能曰:“你不知大师言,生死大事,欲传于法,令门人等各作一偈来呈看,悟大意即付衣法,禀为六代祖。有一上座名神秀,忽于南廊下书无相偈一首,五祖令诸门人尽诵,悟此偈者,即见自性,依此修行,即得出离。”慧能答曰:“我此踏碓八个余月,未至堂前,望上人引慧能至南廊下,见此偈礼拜,亦愿诵取结来生缘,愿生佛地。”童子引能至南廊下,能即礼拜此偈。另外,16年隐居生活中,慧能与农民、商人或猎人等俗人在一起,隐居期间之行迹,可惜,基本上没有有关资料。
在上文中已经提过行者的主要修行方法是诵经。那么,他们念什么经典呢?在《顿悟大乘正理决·摩诃衍的第三道表疏》里,摩诃衍认为:现令弟子沙弥,未能修禅,已教诵得《楞伽》一部,《维摩》一部,每日长诵。
在【法】戴密微著《吐蕃僧诤记·史料疏义》记载:“摩诃衍和尚大约是在787年788年间离开敦煌的,在论战以前,他在吐蕃就已经居住了三、四年的光阴了。”按照此见,摩诃衍是大约在八世纪末的一名禅师,非常接近慧能生活时期。按照这句话,可以推想到:当时,禅宗刚出家修行的沙弥们,在日常生活中都念《维摩诘经》。无论慧能听过多少经典,然而他毕竟在讲话中只引用了《维摩诘经》和《菩萨戒经》:《维摩诘经》是七处;《菩萨戒经》是二处。这表明《维摩诘经》是慧能最喜欢的佛教经典。因为,一般来说,一个人在谈话中提出的思想和自己心中的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。还有在《坛经》中他提到《维摩经》和《净名经》的两个经名(《净名经》与《维摩经》是异名同经)。一般诵经时,要把一部经从头到尾连续念出来。如果慧能只有听到别人念经,他就不会知道《维摩诘经》的两个经名。也就是说,慧能有可能听过《维摩诘经》的讲解。
另外,《菩萨戒经》也是慧能思想形成的主要来源之一。《坛经》的经名也是从《菩萨戒经》的菩萨戒(无相戒)精神而来的。大乘寺本《韶州曹溪山六祖师坛经·序》记载:是时刺史韶牧等,请六祖于大梵戒坛,受(授)无相戒,说摩诃顿法。门人录其语要,命曰《坛经》。
慧能为什么单单重视《维摩诘经》和《菩萨戒经》呢?经分析,这主要是和慧能的长期居士生活分不开。然而慧能长期的居士生活经历却长期未被人重视。从佛教戒律来看,慧能在法性寺受戒之前应该是居士身份。在《曹溪大师传》云:
仪凤元年正月十七日,印宗与能大师剃发落。二月八日,于法性寺受戒。……能大师受戒,和尚西京总持寺智光律师,羯磨阇梨苏州灵光寺惠静律师,教授闻梨荆州天皇寺道应律师。后时,三师臂于能大师所学道,终于曹溪。
又,《六祖大师缘起外纪》记载:师坠腰石,镌“龙朔元年卢居士志”八字。此石今存黄梅东禅。
佛教教团有四部大众,即比丘(男)、比丘尼(女)、优婆塞(男)、优婆夷(女),前两者是出家僧众,后两者是在家信徒,即居士。慧能在弘忍门下时的称呼是“卢行者”,他从出家进入寺院后到受戒之前的阶段是行者身份。对出家男性来讲,受戒有两种,即沙弥戒和比丘戒。出家之后,如果受戒时不到成人年龄的话,先受沙弥戒(这受戒人不算完整的僧人),到了成人再受比丘戒。如果已经成人的话,直接受比丘戒。慧能出家时已经到成人年龄。关于他出家年龄的记载有《曹溪大师传》:
至咸亨五年,大师春秋三十有四(七)……大师其年正月三日,发韶州往东山。…大师出家开法受戒,年登四十。
在法海等撰《六祖大师缘起外纪》中记载:年二十有四,闻经有省,往黄梅参礼。
在刘禹锡撰《大鉴禅师碑》记载:大鉴生新州,三十出家。等等。如果他在弘忍门下受戒的话,应该能受比丘戒。但是,据以上材料,可知慧能在觉悟受法时期,和隐居生活的十六年期间,只是一位与维摩诘一样的居士。
“慧能”这个名字又是从哪儿来的?这是俗名还是法名?这在《坛经》中没提到过。不过在《六祖大师缘起外纪》有有关的记载:
有二僧造谒,谓师之父曰:“夜来生儿,专为安名,可上‘惠’下‘能’也。”父曰:“何名惠能?”僧曰:“‘惠’者,以法惠济众生;‘能’者,能作佛事”。
按照上文,“慧能”应该是俗名,出家之前六祖的姓名是卢慧能。按照佛教的一般常规,师父给弟子传法时或者剃发受戒时,应当为弟子取个“法名”。如果在受法时或者受戒时,慧能得过“法名”的话,在《坛经》或者《曹溪大师传》等里,应该是有记载的。但是,现存可据资料上没有这些内容。因此,慧能就是六祖的俗名。后来禅宗的一位大师,即慧能的法孙马祖道一,也是用他的姓“马”来作为他的法号。
那么,我们又怎么理解弘忍传给慧能“衣”呢?“衣”是指“袈裟”,是比丘受比丘戒后,才能穿的“大衣”。按戒律,居士不能用袈裟。据上而结论,可知弘忍未给慧能授过比丘戒,那么,为什么弘忍传给他袈裟呢?对这问题,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:虽然从佛教威仪形式的戒律来看,以居士身份,不能受袈裟;但是,从“以心传心”的禅宗说法来看,这是正常的。因为,禅宗认为,佛教是以“解脱”为本的,慧能虽还没受戒,但既已觉悟解脱,也能受袈裟,也可以称他是“解脱宗师”。这种精神已经超脱“僧、俗”为二的观念,体现了“世间与出世间不二”的“不二”境界。由于有此经历,慧能传法时,也特别强调“心戒”,即“无相戒”,超越“僧、俗”为二的形式差别。他主张佛教根本精神是要“当地顿悟成佛”,而不是形式上的戒律,也不是拜佛、诵经、坐禅等宗教仪式。慧能把这种执著于形式的人称为“小根人”。
慧能十六年的隐居生活不是普通修行人那样自愿自作的,在《韶州曹溪山六祖师坛经》里,慧能自说:某甲东山得法,辛苦受尽,命似悬丝。“命似悬丝”是指生命就像悬丝一样随时都有危险。“命似悬丝”的生活对慧能形成自己的思想是应该有着相当深刻的影响的。慧能在16年里一直过着“命似悬丝”的生活,所以他一定经常体验“当面生死”之境,由而深刻体会到“一行三昧”修行的重要性。所以慧能在大梵寺初开说法时,就提倡“定慧体一不二”的修行方法,即“一行三昧者,于一切时中,行住坐卧,常行直心是”。慧能把“直心”解释说:《净名经》云:‘直心是道场,直心是净土’。
慧能认为,在日常生活中,要保持“直心”之境,一旦能达到这种境界,这就可以说是“当处净土”、“当处道场”。
笔者认为,在《坛经》中表现出来的慧能思想,基本上都是从这些居士生活经历基础上形成的。如果慧能没有这些长期接触实际生活的艰难的居士生活经历,也许没有如今天这种面目的《坛经》思想。如此来看,我们不难推测到后来慧能宣扬“无相戒”的僧俗不二精神。因此,要研究慧能的《坛经》思想,我们先要了解他的这些特殊背景。总之,慧能虽然通过《金刚经》发心而觉悟,但从上述的内容来看,不难看出对其思想形成影响最深的还属《维摩诘经》。《维摩诘经》的强烈的居士佛教精神,被有长期居士生活经历的慧能所深为理解和同情,并发扬为有着强烈的居士佛教精神的《坛经》。但是,《维摩诘经》和《坛经》在居士佛教方面的相关性,很少为人重视和指出。而指出这一点,对于我们理解《坛经》非常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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