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一般的世间行
人天行
出世的德行,是一般德行的胜进,是以一般人的德行为基础而更进一步的。佛法为了普及大众,渐向解脱,所以有依人生正行而向解脱的人天行。佛弟子未能解脱以前,常流转于人间天上;而佛法以外的常人,如有合理的德行,也能生于人天,所以佛法的世间正行,是大体同于世间德行的。释尊为新来的听众说法,总是“如诸佛法先说端正法,闻者欢悦,谓说施、说戒、说生天法”(如中含教化病经)。我们知道,生死是相续的,业力的善恶会决定我们的前途。在没有解脱以前,应怎样使现生及来生能进步安乐,这当然是佛弟子关切的问题。佛法不但为了“究竟乐”,也为了“现法乐”与“后法乐”。怎样使现生与未来,能生活得更有意义,更为安乐,是“增上生”的人天心行。也即是修学某些德行,能使现实的人生更美满,未来能生于天上人间。释尊的时代,一般人或要求人间的美满,或盼望天宫的富乐自由。依佛法真义说,天上不如人间;但随俗方便,也说生天的修行。印度宗教的人天法,充满了宗教的迷信生活──祭祀、祈祷、咒术等;而佛说的人天法,即纯为自他和乐的德行──施与戒,及净化自心的禅定,主要为慈悲喜舍的四无量心。
布施不如持戒,持戒不如慈悲等定,这是佛为须达多长者所说的(增一含等趣四谛品)。布施是实际利他的善行,但一般常含有不纯正的动机。如:“有为求财故施,或愧人故施,或为嫌责故施,或畏惧故施,或欲求他意故施,或畏死故施,或诳人令喜故施,或自以富贵故应施,或诤胜故施,或妒瞋故施,或憍慢自高故施,或为名誉故施,或为咒愿故施,或解除衰求吉故施,或为聚众故施,或轻贱不敬施”(智论),这都不是佛陀所赞叹的。即使是善心净心的布施,究竟是身外物的牺牲,不及持戒的功德。持戒是节制自己的烦恼,使自己的行为能合于人间和乐善生的目标。然一般的说,持戒还偏重身语的行为,如慈悲喜舍等定,降伏自心的烦恼,扩充对于一切有情的同情,这种道德心的净化、长养,更是难得的。即使还不能正觉解脱,也能成为解脱的方便。所以释尊常说:布施、持戒,能生人天;要生色界天以上,非修离欲的禅定不可。不过,禅定是倾向于独善的,偏重于内心的,如修慈悲、欣厌等禅定而取著,即会生于天国。从正觉的佛法说,还不如持戒而生于人间的稳当。
正常的经济生活
在家众,首先应顾虑到经济生活的正常,因为有关于自己、家庭的和乐,更有关于社会。释尊曾为少年郁阇迦说:“有四法,俗人在家得现法安现法乐”(杂含卷四·九一经)。一、方便具足:是“种种工巧业处以自营生”。如没有知识、技能,从事正当的职业,寄生生活是会遭受悲惨结局的。《善生经》也说:“先当习技艺,然后获财业”。正当的职业,如“田种行商贾,牧牛羊兴息,邸舍以求利,造屋舍床卧,六种资生具”(杂含卷四八·一二八三经);“种田、商贾,或以王事,或以书疏算画”(杂含卷四·九一经)。一切正当的职业,都可以取得生活。如有关淫、杀、酒,以及占卜、厌禁,大称小斗等,都是不正当的。特别是像陀然梵志那样的,“依傍于王,欺诳梵志、居士,依傍梵志、居士,欺诳于王”(中含梵志陀然经)。他为了女人,而假借政府的力量来欺压民众,利用民众的力量来欺压政府,从中贪污、敲诈、剥削、非法取财,这是不能以家庭负担或祭祀、慈善等理由来减轻罪恶的。二、守护具足:即财物的妥善保存,不致损失。三、善知识具足:即结交善友,不可与欺诳、凶险、放逸的恶人来往,因为这是财物消耗的原因之一。善生经说:财产的损耗,有六种原因,即酗酒、赌搏、放荡──非时行、伎乐、恶友与懈怠。四、正命具足:即经济的量入为出,避免滥费与悭吝。滥费,无论用于那一方面,都是没有好结果的。悭吝,被讥为饿死狗,不知自己受用,不知供给家属,不知供施作福,一味悭吝得卢至长者那样,不但无益于后世,现生家庭与社会中也不会安乐。释尊提示的正常经济生活,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,可说是非常适当的辨法。
合理的社会生活
人在社会中,与人有相互的关系。要和乐生存于社会,社会能合理的维持秩序,应照着彼此的关系。各尽应尽的义务。佛曾为善生长者子说六方礼,略近儒家的五伦说。善生长者子遵循遗传的宗教,礼拜天地四方,佛因教他伦理的六方礼。六方礼,即以自己为中心,东方为父母,南方为师长,西方为妻,北方为友,下方为仆役,上方为宗教师。这六方与自己,为父子、师弟、夫妻、亲友、主仆、信徒与宗教师的关系。彼此间有相互应尽的义务,不是片面的,如《长阿含》、《中阿含》的《善生经》详说。六方中的夫妇,应彼此互相的保持贞操。没有君臣、兄弟,可摄于亲友中。亲友,原文含有上下的意味,近于长官与部属的关系。对于自己的友属,应以四摄事来统摄。“布施”,以财物或知识,提高友属的物质与精神生活。“爱语”,以和悦的语言来共同谈论。“利行”,即顾到友属的福利事业。“同事”,即共同担任事务,与友属一体同甘苦。这四摄是社团,尤其是领导者必备的条件,所以说:“以此摄世间,犹车因工(御工)运。……以有四摄事,随顺之法故,是故有大士,德被于世间”(杂含卷二六·六六九经)。菩萨以四摄来化导有情,负起人类导者的责任,也只是这一德行的扩展。主人对于仆役,除了给以适宜的工作而外,应给以衣食医药,还要随时以“盛馔”款待他,给以按时的休假。这在古代社会,是够宽和体贴的了!六方中,特别揭示师弟、宗教师与信徒的关系,看出释尊对于文化学术的重视。
德化的政治生活
释尊舍王子的权位而出家,对当时的政治情势,互相侵伐的争霸战,是不满意的。他常说“战胜增怨敌,战败卧不安,胜败两俱舍,卧觉寂静乐”。释尊为国际的非战主义者,对于当时的政治,对于当时的君主,少有论及,更不劝民众去向国王誓忠。关于国族的兴衰,佛曾为雨势大臣说七法(长阿含游行经)。古代政治,每因国王的贤明与否,影响国计民生的治乱苦乐,所以佛曾谈到国王有十德:一、廉恕宽容,二、接受群臣的诤谏,三、好惠施而与民同乐,四、如法取财,五、不贪他人的妻女,六、不饮酒,七、不戏笑歌舞,八、依法而没有偏私,九、不与群臣争,十、身体健康。如《增一阿含经》“结业品”所说,这是重在陶养私德,为公德的根本。《中含》《本起经》说:“夫为世间将(导),顺正不阿枉,矜导示礼仪,如是为法王。多愍善恕己,仁爱利养人,既利以平均,如是众附亲”。这是极有价值的教说!国王临政的要道,主要是公正,以身作则,为民众的利益着想;特别是“利以平均”,使民众经济不致贫富悬殊,这自然能得民众的拥护,达到政治的安定繁荣。
佛经传说轮王的正法治世,一般解说为佛教理想的政治,其实是古代印度的现实政治,留传于民间传说中。传说阿私陀仙说:释尊如不出家,要作轮王。依佛经所记,从众许平等王以来,古代有过不少的轮王。上面说过,轮王的统一四洲,本为印欧人扩展统治的遗痕。佛化的轮王政治,略与中国传说的仁政、王政(徐偃、宋襄也还有此思想)相近。正法治世,是“不以刀杖,以法治化,令得安稳”的。对于臣伏的小国来贡献金银,轮王即说:“止!止!诸贤!汝等则为供养我已。但当以正法治,勿使偏枉,无令国内有非法行”(长含转轮圣王修行经)。正法即五戒、十善的德化。轮王的统一,不是为了财货、领土,是为了推行德化的政治,使人类甚至鸟兽等得到和乐的善生。
第二节特殊的信众行
五法俱足
优婆塞与优婆夷,以在家的身分来修学佛法。关于家庭、社会的生活,虽大体如上面所说,但另有独特的行持,这才能超过一般的人间正行而向于解脱。修行的项目,主要是五种具足(杂含卷三三·九二七经等)。一、信具足:于如来生正信,因佛为法本,佛为僧伽上首,对如来应有坚定正确的信仰。信心是“深忍欲乐,心净为性”,即深刻信解而又愿求实现的净心──这等于八正道的正见、正志。二、戒具足:即是五戒。五戒不仅是止恶的,更是行善的,如不杀生又能爱护生命。在家信徒于五戒以外,有加持一日一夜的八关斋戒的:于五戒外,“离高广大床”;“离华鬘、璎珞、涂香、脂粉、歌舞、娼妓及往观听”;“离非时食”;淫戒也离夫妇间的正淫。有的彻底离绝男女的淫欲,称为“净行优婆塞”。这八关斋戒与净行,是在家信众而效法少分的出家行,过着比较严肃的生活,以克制自心的情欲。三、施具足:如说:“心离悭垢,住于非家,修解脱施、勤施、常施、乐舍财物、平等布施”。“心住非家”,即不作家庭私产想,在家信众必须心住非家,才能成出离心而向解脱。供施父母、师长、三宝,出于尊敬心;布施孤苦贫病,出于悲悯心。也有施舍而谋公共福利的,如说:“种植园果故,林树荫清凉,桥船以济渡,造作福德舍,穿井供渴乏,客舍给行旅,如此之功德,日夜常增长”(杂含卷三六·九九七经)。上二种,等于八正道的正语到正精进。四、闻具足:施与戒,重于培植福德。要得佛法的正知见,进求正觉的解脱,非闻法不可。这包括“往诣塔寺”,“专心听法”,“闻则能持”,“观察甚深微妙义”等。五、慧具足:即“法随法行”而体悟真谛── 这等于八正道的从精进到正定。佛为郁阇迦说四种具足,将闻并入慧中,因为闻即是闻慧。这样,才算是“满足一切种优婆塞事”。以信心为根本,以施、戒为立身社会的事行,以闻、慧为趋向解脱的理证。名符其实的优婆塞、优婆夷,真不容易!但这在佛法中,还是重于自利的。如能自己这样行,又教人这样行,“能自安慰,亦安慰他人”,这才是“于诸众中,威德显曜”的“世间难得”者(杂含卷三三·九二九经)!五法而外,如修习禅定,在家众多加修四无量心。
六念
在家的信众,于五法而外,对心情怯弱的,每修三念: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。或修四念,即念三宝与戒。或再加念施;或更加念天,共为六念,这都见于《杂阿含经》。这主要是为在家信众说的,如摩诃男长者听说佛与僧众要到别处去,心中非常难过(杂含卷三三·九三二、九三三经);还有难提长者(杂含卷三○·八五七、八五八经),梨师达多弟兄(杂含卷三○·八五九、八六○经)也如此。诃梨聚落主身遭重病(杂含卷二○·五五四经);须达多长者(杂含卷三七·一○三○经等),八城长者(杂含卷二○·五五五经),达摩提离长者(杂含卷三七.一○三三经)也身患病苦。贾客们有旅行旷野的恐怖(杂含卷三五·九八○经);比丘们有空闲独宿的恐怖(杂含卷三五.九八一经)。这因为信众的理智薄弱,不能以智制情,为生死别离,荒凉凄寂的阴影所恼乱,所以教他们念──观想三宝的功德,念自己持戒与布施的功德,念必会生天而得到安慰。这在佛法的流行中,特别是「念佛」,有着非常的发展。传说佛为韦提希夫人说生西方极乐世界,也还是为了韦提希遭到了悲惨的境遇。所以龙树《十住毘婆娑论》说:这是为心情怯弱者所作的方便说。这种依赖想念而自慰,本为一般宗教所共同的;神教者都依赖超自然的大力者,从信仰、祈祷中得到寄托与安慰。念佛等的原理,与神教的他力──其实还是自力,并没有甚么差别。经中也举神教他力说来说明,如说:“天帝释告诸天众,汝等与阿须轮共斗战之时生恐怖者,当念我幢,名摧伏幢,念彼幢时恐怖得除。……如是诸商人!汝等于旷野中有恐怖者,当念如来事、法事、僧事”(杂含卷三五·九八○经:又参增一含高幢品)。他力的寄托安慰,对于怯弱有情,确有相对作用的。但这是一般神教所共有的,如以此为能得解脱,能成正觉,怕不是释尊的本意吧!
在家信众的模范人物
现在举几位佛世的在家弟子,略见古代佛教信众处身社会的一斑。一、须达多是一位大富长者,财产、商业、贷款,遍于恒河两岸。自信佛以后,黄金布地以筑祗园而外,“家有钱财,悉与佛弟子──比丘、比丘尼、优婆塞、优婆夷共”(杂含卷三七·一○三一经)。对于自己的家产、能离去自我自私的妄执,看为佛教徒共有的财物,这是值得称叹的。波斯匿王大臣梨师达多弟兄也如此:“家中所有财物,常与世尊及诸比丘、比丘尼、优婆塞、优婆夷等共受用,不计我所”(杂含卷三○·八六○经)。须达多受了佛的指示,所以说:“自今以后,门不安守,亦不拒逆比丘、比丘尼、优婆塞、优婆夷、及诸行路乏粮者”。从此,彼“于四城门中广作惠施,复于大市布施贫乏,复于家内布施无量”(增一含护心品),这难怪须达多要被人称为“给孤独长者”了。二、难提波罗,是一位贫苦的工人。他为了要养活盲目的老父母,所以不出家,却过着类似出家的生活。他不与寡妇、童女交往,不使用奴婢,不畜象马牛羊,不经营田业商店;他受五戒、八戒,而且不持不畜金银宝物;他专门作陶器来生活,奉养父母。农业是多少要伤害生命的;商业的“以小利侵欺于人”,也不免从中剥削;畜牧是间接的杀害。佛法中没有奴婢,所以他采取工业生活(中含频婆陵耆经)。工业,在自作自活的生活中,更适宜佛法的修学。三、摩诃男,是佛的同族弟兄。净饭王死后,由他摄理迦毘罗国的国政。他诚信佛法,佛赞他“心恒悲念一切之类”(增一含清信士品)。在流离王来攻伐释种,大肆屠杀时,摩诃男不忍同族的被残杀,便去见流离王说:“我今没在水底,随我迟疾,使诸释种并得逃走。若我出水,随意杀之”。那知他投水自杀时,自己以发系在树根上,使身体不致浮起来。这大大的感动了毘流离,才停止了残酷的屠杀(增一含等见品)。佛弟子的损己利人是怎样的悲壮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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