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家人的考验,毕生难忘是受戒
在幽静的武昌莲溪寺,九十多岁的慈学老法师仍然每天读经念佛,关心时事。这位亲近过太虚大师,创办过武昌佛学院爱道培训班的“佛教黄埔生”,现被尊选为湖北省佛教协会咨议委员会主席。可她还是那样的谦逊,还是那样充满天真的笑容。
慈学长老尼:出家人的考验 毕生难忘是受戒
1941年的冬天,我在归元寺受了比丘尼菩萨大戒,还当了沙弥头。
受戒,对于每一个出家人来说,是一生中最大的事,也是一辈子应当记得的事。而我在归元寺受戒,有一些比别人更特殊的事,真的是一生难忘。
归元寺传戒,解放前一向以来是很有名的,也是清规最严的。当时曾经有人编了个顺口溜,这样的形容说:“归元寺的戒,一天八百拜,跪的青石板(地下),睡的黄花菜(稻草),吃的糙米饭,咽的臭腌菜。”可见在归元寺受戒,是非常辛苦的啊
我到归元寺受戒,真实的感受到了规矩好严!去受戒首先是到客堂里登记挂单,跪在那里,头也不敢抬;知客师父来了,吓得真哆嗦;一听知客师父问话,脸就红了;回答的时候,声音只在喉咙管里,小到只有自己听得到。唉!去受戒怕那些师父们啊,真的是怕到心里去了。
旧社会归元寺受戒的时间一般有一个多月,每天要拜佛,按规定是800拜。一到晚上引礼师父就到大雄宝殿的佛前,点长长的三枝香,拜完了又来点;拜佛的方式是戒子们集体拜,沙弥头负责打上下引磬,分东南单,一边唱一边拜,所以花的时候很多,每个晚上常常会拜到十一点左右再休息。
改革开放后,归元寺传了三次戒,昌明和尚慈悲,把这老规矩改了。这三次传戒,我都参加了,负责比丘尼新戒的引礼工作。看到新时代归元寺传戒,我想起了自己那时候在归元寺受戒的情形,也编了几句话来形容:“归元寺的戒,一天百八拜,跪的棕蒲团,睡的棉丝被,吃的白米饭,咽的上好菜”。我们旧社会受戒的800拜,改成了108拜,几乎拜佛就拜得很少了,受戒时间也比较短,差不多二十天左右就圆满了。
一般受戒的时候都是吃过堂饭,500多人一起受戒,一起过堂吃饭,因为人太多,斋堂小,一张桌子平时只能坐六个人,这时候硬是要挤下十个人,每天吃一餐饭,有时候挤得气都喘不过来。吃饭是不能讲话的,行堂师父来打饭菜,或用眼睛说话,或打手势,或用点头、摇头,表示要或是不要。行堂打了多少,就得吃完,一点也不能剩下。
每天吃饭都是我最担惊受怕的一桩事,没去受戒的时候,就听说过那时流行的歌谣:“一进归元门,纠察叫普仁,斋堂撒粒饭,一耳光打死人。”这是形容归元寺的规矩狠,吃饭掉了一粒饭、一根菜,都要拈到口里吃了,要不然被纠察普仁师父看到了,那是要打香板的。所以我们受戒的时候,吃饭也是一件辛苦的事。
旧社会归元寺受戒时间长,前后一个多月。还没有去的时候,就听许多老人们说,归元寺的师父们狠,特别受戒的引礼师父更是狠,有的人还形容引礼师父说:“大师父打,二师父骂,三师父拨梨壳,四师父揪耳朵”。等我真的到了归元寺受戒,看到四位引礼师父,个个都是高高大大的,我胆子小,见了师父们,脸就红了,不敢说话,有时候吓得直躲。
改革开放后,全国各地传戒,我参加归元寺的传戒,还参加了庐山东林寺果一法师主持的三次传戒,做引礼工作,那情形就不一样了,基本上是“大师父演清规、二师父讲戒律、 三师父教念唱、四师父习威仪”,新时代传戒,引礼师父基本上不打人,可好的。
旧社会受戒,一定要背五堂功课和毗尼53咒,特别是归元寺受戒,那更是严格,背不了功课和毗尼53咒,那是不能进戒堂,也受不了戒的。
这53咒,就是从早上一睁眼到晚上脱鞋上床,一天生活中的许多事,穿衣吃饭,行住坐卧,都是要持咒子的。比如说眼睛一睁开,就要念“睡眠始窹,当愿众生,一切智觉,周顾十方。唵地利日哩莎诃(七遍)” 。
听到打钟,就念“愿此钟声超法界,铁围幽暗悉皆闻,闻尘清净证圆通,一切众生成正觉”。“闻钟声,烦恼轻,智慧长,菩提增。离地狱,出火坑,愿成佛,度众生。唵 伽啰帝耶 莎诃(三遍) ”。
起床后脚下床的时候,就念“从朝寅旦直至暮,一切众生自回护,若于足下伤其形,愿汝实时生净土。唵 逸帝律尼 莎诃(三遍)”。这是说从早上到晚上,我走路的话,一切众生自已要回避护念,假如我不小心,把你踩死了的话,希望你们和一切众生能往生净土。
甚至到了卫生间,仍然有咒,那就念“大小便时,当愿众生,弃贪嗔痴,蠲除罪法。唵 很鲁陀耶 莎诃(三遍) ”。这上厕所的咒子,是叫我们学佛的人,要把贪嗔痴看作是大小便一样,一定要舍弃。
有佛法真是好,每念一个咒都是先利人再利已,所有的咒子中都有说当愿众生,修行就是为众生修啊!
我们要洗手,就念咒“以水盥掌,当愿众生,得清净手,受持佛法。”;喝茶漱口时,就念“漱口连心净,吻水百花香,三业恒清净,同佛往西方。”。这些咒多好啊!我受戒70多年了,53咒现在每天都还有三、四十个咒子在念。眼睛一睁开,心中的咒子自然而来,八识田中这种子种下去了。
记得受戒的时候考功课、背53咒,我还得了四筒饼子,想想也真有意义。
那一天考功课背毗尼53咒的时候,羯磨和尚在上面坐,引礼师父在两边坐,戒兄弟们都坐在地下,轮到我考了,就上前去跪在当中,我一口气背下来,53咒都背完了,台上的师父们好象还没有看清楚我,等我下来往回走的时候,羯磨和尚看我个头小说,这小伢背得好快呀!
归元寺求戒有个规矩,是这样的:沙弥头背下来了,是有奖的。奖的东西很多,都是归元寺的宝贝,用一个长方形的木盘装好,先供在佛前,里面有皇帝敕的玉印,皇帝敕的朝珠,好得很,那是大珍珠玛瑙啊!都是真正的,一大串放在里面;再就是大红祖衣,黄海青;还有小念佛珠,外加一个大如意、拂尘,另外就是四筒饼子,四筒芝麻饼子。
按戒堂的规矩,我是沙弥头,背了五堂功课,也背了毗尼53咒,是要得奖品的。羯磨和尚真的兑现,叫引礼师父带我上前去领条盘里的东西,我去了把条盘托起来,拿着就走,一路跑回住房,仔细地看这些奖品,都是宝贝!从来没有见过的,心里真的是高兴啊!
我求戒的时候只有二十岁,引礼师父和戒兄们都说我最调皮,又天真又不懂事。并不知道这一条盘东西是不能全部奖给我的。
引礼师父看我把那个条盘拿着就走,跑回住房了,几个师父跟着来要,说不能全部给我,应当要还回去,我听了哪里想还回去呢,哪一个人来要我都不把。还反问他们说,我背功课得的,为什么都要拿回去?师父们说这些宝贝,明年再传戒还要奉新戒用。我说你们这些师父传戒,教导我们不打妄语,那你们奖给我的东西,为什么又要回去呢?不是说奖的吗?你们哄骗我,是不是打了妄语呢?既然是我得的,为什么又要我还呢?
我就是不想还……哎呀!把他们问得没话答复。后来,四师父来要我不把,三师父来要也不把,二师父来要还是不把,最后大师父来要,我看不把不行了。大师父说,我把四筒饼子给你吃,其它的东西还给我,明年要传戒还要用。我说我今年求戒,明年又不来,你们师父们骗人啊!
大师父说,你呀,守规矩啊!你是沙弥头,你是最听话的,又是佛学院里来的,最懂道理的,嗨!他把蛮多高帽子给我戴,好!就还了所有的宝贝,我只得了四筒饼子。这是求戒时蛮有意义的一桩事,终身难忘啊!
受戒的时候,还发生了一桩有趣的事,想起来就好笑:一个月的受戒圆满后,最大的事,就是要给我们发戒牒、发同戒录。戒牒,同戒录要印刷,先要按登记薄核对号条。
有一天得戒和尚要我和另外的沙弥头,一起召集戒兄弟排队,500人一起排队,人太多了,从客堂一直排到大殿、到天王殿,都是新戒子。我正在负责排队,忽然看到有个戒兄头被打破了,正在流血。那时候到哪里去找止血药呢,我只好到大殿香炉里抓一把香灰,蒙在流血的地方,慢慢的血就不流了。
我一边为她涂香灰,一边问她头怎么破的?她说引礼师父打的。我说为什么打你?她说听到叫我的名字,我走到桌子前,去了就站着,二师父说问讯,我就回答说娘家姓王,婆家姓张,答完了二师父不说话就是一香板打来,我不知道二师父为什么打我,站在那里呆了。
等一下二师父又说问讯,我又大声音地回答了一遍,说娘家姓王,婆家姓张,还说我在师家面前不敢打妄语。说完了我看二师父更生气了,又是一香板再打来,我为了躲香板,身子一歪就倒地了,头碰到地下,我觉得好疼啊!然来已经流血了。
听她这么一说,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,跟她讲你怎么这样回答呀,怪不得二师父打你的,他叫你问讯,就是叫你作揖,不是问你娘家姓、婆家姓。戒兄们听了,也都哭笑不得。
受完三坛大戒,快要出堂了。按照那时候的老规矩,受戒出堂是要烧戒疤的。烧之前,师兄们互相把头剃得光光的,用笔帽蘸墨,在头上预测好位置,画上整整齐齐的圈圈,然后用事前备好的氟碳香,加一点粘性东西,比如糯米桨、熟红枣、牙膏之类,混在一起粘到头上预测好的圈圈上,接着用一根香点火,一个个地在头上点着,慢慢地烧完了,就落在头上,成为一个疤痕,就是戒疤。
烧戒疤有烧369、12个的,这是看你发几个愿,就烧几个。有的人发愿9个,就烧9个,或是发愿6个,就烧6个。我发愿想烧12个,引礼师父看我个头小,长得又不高,怕我受不了,不让我烧12个。我硬是不答应,非要烧12个,最后怕引礼师父们管着我,不让烧12个,乘他们不注意,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,还是烧了12个,戒疤至今还在。
我烧戒疤的时候,跪在哪里一动不动,在旁边等候烧的戒兄们看着我烧,问我痛不痛,我说不痛。其实还是有点痛的,毕竟是血肉之躯嘛!特别是当香要烧完,落下去的时候,就像火燎一样,也像蚂蚁扎了一下,因为有毅力还是忍得住的。但是有的小戒兄还是疼得哭了。
当时有一个最小的戒兄,他叫果祥,只有八岁,引礼师父只给他烧3个戒疤。 他受戒的时候小,但很机灵,当了得戒和尚的侍者,十年之后,他十八岁,在归元寺通过三次抓阄,当了方丈和尚,这在归元寺寺志上有记载,历史上有的。
烧戒疤的时候,有一个人,我一生难忘,就是我的师兄慈真师。
我们烧戒疤的时候用的都是氟碳香,引礼们事前准备好了的,她烧戒疤的时候,她不要氟碳香,自己去用平时供佛用的粗香,找人帮忙点着了,因为这是生香,烧得很慢。
香点着后慈真师兄跪在哪里,突然间就倒地了。戒兄们看她烧戒疤倒地了,有人就说:你这个师兄活不久了的,我当时听了还不以为然。真的,到了第二年的冬天,她就得了肺病,旧社会叫百日痨,从起病到死,前后只有100天。
那一年正是日本人打到了武汉,到处丢炸弹,我们住在汉口,是重难区,只好到处躲炸弹。但是日本人丢炸弹不丢汉阳。眼看着慈真师兄不行了,我们就用担架抬着她,想抬到归元寺去躲藏一下,没过几天就死了。
师兄走了后,我总在想:师兄怎么倒下去了呢?为什么别人说她活不久的,真的她就死呢?哎!这桩事直到现在,我还没有想明白。
受戒几十年了,许多人问我,为什么要烧戒疤呀?有什么含义吗?
烧戒疤,佛陀在世时,并没有这样的规定,印度佛教也没有这个事。烧戒疤是我们中国佛教有的,最初是缘起于元代初年,有一位志德和尚(1235—1322年)曾受到元朝皇帝忽必烈的尊重。他在天禧寺主持传戒时,规定受戒的人,都必须用香火灼烧头顶和手指,以显示虔诚信佛的决心,这是出家人烧戒疤的开始。
烧戒疤又叫燃顶供佛,又称为点“戒疤”,因为是受戒的时候烧的所以叫“戒疤”,这是汉传佛教的一种标记,代表着出家人,已经受了大戒,表明用自己的身体来供养佛。
烧戒疤的意义,主要表现在受戒的人对三宝的信心,对佛法的恭敬供养心,也代表了我们出家人终身献身佛教的誓愿。
在《大佛顶首楞严经》卷六,有这样一段经文说:“其有比丘发心决定修三摩地,能于如来形像之前,身燃一灯,烧一指,及于身上爇一香炷,我说是人无始宿债一时酬毕。”这是说燃顶供佛可以消除业障。
当然,烧戒疤只是汉传佛教的特色,改革开放落实宗教政策,佛教恢复传戒以后,1983年12月,在中国佛教协会理事扩大会议上,作出了《关于汉族佛教寺庙剃度传戒问题的决议》。决议中说:受戒时在受戒人头顶烧戒疤的做法“并非佛教原有的仪制,因有损身体健康,今后一律废止”。从那以后,烧戒疤的事,对于新受戒出家人基本上就废止了!
也有人问我,受戒的地方,叫忏悔堂,受戒的时候拜不拜忏呢?想想那时候受戒,基本上没有拜忏,都是拜佛,以拜佛来代替拜忏,代替忏悔。
还有人问我,你们受戒好苦啊,受得了吗?为什么要吃苦呢?我说旧社会受戒真的是很苦,睡稻草,跪石板,喝米汤,吃糙米,咽臭腌菜……哪一样都是现在的人想象不到的,但是我们受过了,并没有感觉到苦,更没有因为苦而不受戒。
因为佛法讲,吃苦是了苦,修行不吃苦,怎么能成佛呢?哪里有坐享其成的呢?世间人不是讲了吗,吃得苦中苦,方为人上人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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